談自己,李新民有些拘謹。
“說我是大慶新鐵人,我心里總是七上八下,反省每一步成長,做夢都在說自己不能勝任這個榮譽。我是個石油工人,當鉆工,就要當合格的鉆工,打大鉗要一次合扣;做平臺經理就要做一流的,能展示的技術實力要展示出來。別的沒想那么多。”
最親近的人最理解他。“井是他的命,油是他的魂。有了井和油,才有他的生命和夢想。”妻子王偉說。
23年打井路,從國內到海外,對石油的熱愛已融入他的血液
在大慶油田,熟悉李新民的人都說,他和老鐵人王進喜很像,打井找油有股不服輸、不要命的勁。
2005年8月的一天,1205隊施工的一口井剛要完鉆,突然下起暴雨,井場一片汪洋,拉石粉的車誤在離井場300多米遠的路口。再有3小時,泥漿就必須加重,否則就有井噴危險。
“咋也不能讓井出問題!扛,也要把石粉扛到井場上!”當時犯了關節炎還打著封閉的李新民抓起三袋重150斤的石粉扔在肩上,第一個沖進雨中。從路口到井場,一個來回六七百米,雨水很快浸透了工衣,靴子也灌滿了雨水。兩個多小時,9個人硬是把26噸500多袋石粉扛到井場,保證了順利完井。
到蘇丹的前5個月,李新民鋪蓋卷沒打開過,沒脫過衣服睡個囫圇覺。
還沒開鉆,就遭到當頭一棒。鉆井設備因海運途中遇到風浪,被海水嚴重浸泡。
必須立刻清關!然而,上百部設備、上千噸鉆具,短時間清關談何容易!
攝氏五六十度高溫下,李新民和隊友24小時守在貨船上。工服濕了干,干了濕,身上好多地方磨破了,汗里析出的鹽漬粘在皮膚上,針扎一樣疼。6個人6天,完成清關,17天將設備運到1600公里遠的井場,創造了蘇丹港同類鉆井設備清關人數最少、時間最快的紀錄。
更大的難題隨之而來。三臺柴油發電機,兩臺嚴重腐蝕。柴油發電機是鉆井的動力核心,必須兩臺同時運轉,否則不能開鉆。
距離合同規定的開鉆日期只有14天,甲方知道設備受損后,要求他們撤離井場,等設備好了再回來!
接到甲方指令的那個晚上,李新民徹夜未眠。“從沒打過敗仗的1205隊,出國一口井沒打,就折在這?我們要像鐵人那樣,有條件要上,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!”
隨后幾天,他幾乎跑遍所在區塊所有中國鉆井隊,終于找到一臺準備大修的柴油發電機。
海外找不到專業維修人員,鉆井工們就一手拿圖紙,一手拿電話,讓國內專家遙控指導改設備。國內常見的配件,在蘇丹跑斷腿也很難弄到。十來天,沒有一個人一天能睡上三四個小時的。每天喝進十七八瓶水都不上廁所,全都出汗跑掉了。晚上開了燈,周圍黑壓壓、密密麻麻都是蚊蟲,有時連光都透不出來。就這樣,他們愣是修好了發電機,如期開鉆。
第一口井完鉆的那一刻,一個個曬得黝黑的石油漢子,擁抱在一起,再也抑制不住淚水。
不要命不服輸的背后,難道不是因為深深的愛?這是對石油事業的熱愛,是對祖國、對民族的大愛。
他把每個人視為兄弟,不因血緣、不分膚色、沒有國界
“我的朋友,我好想你!”采訪中,正遇李新民與哈法亞項目鉆井監督、黑皮膚的穆罕默德視頻連線,“你是我的兄弟!雖然我和大家長得不一樣,但把這里當成我的家!”
工作中,李新民稱呼隊友名字。可工作外,他喜歡叫每個人兄弟。
逢上蘇丹高溫潮濕的雨季,許多人得了濕疹。發現電焊工張福學大腿根因濕疹潰爛后,李新民忙了一個晚上,第二天把一只鐵凳送到張福學面前,凳面還結結實實包了個枕頭。
“兄弟,別嫌哥焊的水平差,坐著干活,看能不能舒服點?”
在蘇丹,由于常年戰亂,教育程度很低。很多當地雇員前一天還在放牛,第二天就做起石油工人。讓他們緊螺絲,能一直把螺絲擰斷;讓他們擦設備,只要你不喊停,能把油漆都擦掉。
但李新民不埋怨,“在1205隊一天,就是1205隊的人!”他安排中方人員手把手教他們打井、干活。年底表彰先進,雇員中的佼佼者被請上獎臺,披紅戴花,發獎狀、發獎金。他們從沒得到過這種鼓勵,激動得像孩子一樣手舞足蹈。
在蘇丹的5年里,李新民把150多名毫無經驗的當地人帶成合格的鉆工,有20多人走上井架工、副司鉆的崗位。
后勤保障部主管卡蒂姆剛到大慶哈法亞項目工作時,很長時間不知道誰是項目部經理。因為這位經理和工人一起干活,一起吃飯。時間長了,他把這位經理看成了知心朋友。
“他是伊拉克人的好朋友,節日期間會派發禮物、走訪部落,還經常照顧貧困雇員家庭,給小孩送去文具。他尊重我們的宗教習慣,喜歡伊拉克人!”
常年在外工作的石油人之間,會有種超乎血緣的兄弟情。“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斗。因為我身后有一群同甘共苦的兄弟。”李新民說。
妻兒老母,無論走到哪里,始終是他為祖國獻石油最堅實的后盾
今年6月初的高考季,王偉過得既緊張又溫馨。緊張是因為兒子要參加高考,溫馨是李新民這次終于利用休假在家里踏踏實實待了幾天。
“高考那兩天,他特別負責,每天按時接送兒子。大概覺得臨陣磨槍,不快也光吧,他打印了一大摞答題技巧,高考前一天給兒子讀了兩個多小時,又讀了100多道習題,送兒子去考場的路上,還讓我接著讀。”王偉又好氣又好笑。
雖然覺得這樣不科學,但她還是默許了丈夫的做法。“這也算是他對兒子的一種補償吧。”
生命真像一把定了限度的尺,事業這部分量長了,家庭那部分就短了。23年,李新民只在家里過了5個春節,只在妻子生孩子時請過3天假,只給兒子開過一次家長會。
他在海外這些年,春節對王偉娘倆就是一道坎兒。他總是早早打電話給弟妹,讓他們接妻兒過年。“我心里埋怨新民,正月里我們在這家過完又到那家,跟逃難有啥區別?我和孩子心里能得勁兒嗎?我曾對兒子說,以后咱家不過節,春節、中秋節、父親節、母親節都不過,啥時候你爸回來,啥時咱家過節!”
遠征海外,李新民最放不下的是快80歲的老母親。
母親眼睛不好,打他出國后,每晚都要看完國際新聞才睡覺。每次回國他都給老母親洗腳,盡一點做兒子的孝心。
一天晚上,李新民邊給母親洗腳,邊和她聊天。母親說:“自打你出國,我就特怕聽到哪兒又爆炸了,哪兒又襲擊了,一看到這樣的新聞,心就揪揪,整宿睡不著。”
他只有無言。
忠孝難全,這是李新民心頭的痛,也是很多在海外工作的石油人的痛。
7月中旬,李新民將返回伊拉克,王偉牽腸掛肚的日子又將開始。
“每天一回家,我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,只要看到新民那只小企鵝一閃一閃,即使不說話,也心安。”在QQ上,王偉叫“港灣”,她的好友里,只有李新民一人。“新民這艘船不論走多遠,我都是永遠守候他的港灣。”
長年荒原做伴,長年不能享受如常的家庭歡樂。中秋月圓時,他們可能正在人跡罕至的曠野里,接起又一根鉆桿,或是孤單巡檢,做伴的只有沉默的管線;除夕爆竹噼啪作響時,他們可能剛走下中東的鉆臺,或漂泊在浩瀚的大海,遙望家鄉的方向,迎來新年……這就是千千萬萬石油人的生活。